文/賴其郁

　　可以目睹細沫擊岸折射的虹彩，傾耳專注聽潮汐的鼓動何其難？流進車廂的光大可掬一把，一趟旅途多少人會收集輪軌之間的耳鬢私語？撫弦彈琴對明眼人固然容易，但我們可以想像黃裕翔信手拈來身分證，就能熟練地奏出節奏旋律兼備的一曲？更甚者，觀影者如我們，可以想像這一位勇敢的鋼琴家，竟然是一位視障者？

　　在踏進電影院之前，早就知道這部國片頗負盛名，一是好奇究竟是多大的魔力才能造成空前的「無負評」現象；二更是好奇印象中的勵志電影要如何與感官的觸動結合。老實說，在觀賞預告片之後，我一直認為「音樂」和「舞蹈」這兩條主線會不會造成劇情的失重，像兩條毫無交匯的支脈；而坐在觀眾席近兩個小時，接近尾聲之時，我心中的疑慮完全被導演的匠心獨運撢除：小潔的舞蹈夢在鋼琴優美旋律下滲進了希望的光，彷彿看到兩個茁壯的夢想像互相調和的顏料，色彩的撞擊下，迸發出美妙如斯。

　　偶然在網路漫遊中讀到了一段話：「面著光，我們總是難以張開雙眼，窺探事物的全貌；逆著光，我們能在自己的陰影內睜大雙眼，清楚的面對真正的自己。」也因為面光，我們常會認為自己所擁有之中仍有令自己不滿意之處，過分意識到不足的事實，而只察覺到光的刺眼，逆著光，在陰影裡，植進心田的夢想才能更積極為自己爭取陽光，益增茁壯。

　　關於片名，我在初次見到時，腦袋就立即閃現幼時念過的希臘寓言：伊卡魯斯。大意如此：犯了錯的少年伊卡魯斯被父親囚禁孤島，但他有著飛行的利器，一對蠟做的羽翼。於是靠著這雙翅膀 逃出了小島，卻因為面著陽光，太過得意忘形的結果便是，蠟融、人墜海而亡。伊卡魯斯代表的或許是莽夫精神，但是只要上網搜尋，便會發現不少機構將伊卡魯斯的形象做為其名稱。 關於此人物，大家喜愛的正是他的衝勁，像裕翔所言：「不試試看，怎麼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  呢？」

　　然而在我眼裡，逆光而飛的裕翔則多了份勤耕的憨厚，他將實踐的自信和溫順的人格特質揉合，成就了人人稱羨的行動巨人。

　　裕翔在歷經同學不友善對待、校方不甚體貼的設施後，依然勇敢在陌生的北部念書，甚至幫助了膽卻的小潔和盲生學校的小朋友們，「如果對喜歡的事情沒有辦法放棄，那就要更努力地，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存在。」一句感人至深的話，立即將整部電影的中心意念貫穿。

　　劇末高潮，無非是缺少音樂伴奏的小潔隨著隱形而具聲的意念起舞，柔美舞姿不斷與裕翔的鋼琴旋律交織。兩端的舞台兩人都在燃燒，女孩是一朵兀自展翼的文心蘭，男孩則在燈滅之後，在明眼人驚怕黑暗的寂靜之中手指翩翩，也似狂舞。

　　客串的許芳宜老師領著小潔，配上深富情感的口白，在說不上鏗鏘甚至輕揚的話聲中，這些字句依然如此擲地有聲。兩人都身段優美似之展頸的白色天鵝，明淨的舞蹈教室潺湲流進的天光，這片刻靜止就像印象派的光影的動態描摹，須臾，莫內的戶外景致全被關進斗室。我想這是屬於鏡頭對於美感的野心吧；運鏡的細膩還有劇情的鋪排，從代表簡單而深遠的母愛和保護兒子自尊的洗衣褲橋段，就看得出來，導演無意將裕翔呈現得如聖人，反倒將視障者最脆弱的那一面呈現出來，如此細微，但若察知便會感到無限感動。

　　國中時讀了海倫凱勒的《如果我有三天的光明》，深受啟發，立誓要好好珍惜自己的五感；高中時因為這部電影，我又起了一樣的念頭，不過這一次，心中的感動不僅對於感知，還有夢想的把握。更甚之，我們都因此而意識到，這個世界需要多一點對於異己的同理心和友愛；《逆光飛翔》，我在這一部溫暖的電影裡面，看到了周遭流動的音符，聽到了心中的舞姿，還有，我摸到了這世界的關於夢想的紛呈顏色。